我看到一個男人。看不出年齡，短髮，前端的碎髮用摩絲固定在額頂，露出他的額頭。他的眼睛很漂亮，並不是形狀上的那種漂亮，而是指他的目光，我能從那雙眼睛中看到水的流淌，一種平靜、安穩的氣息從那雙眼睛中流出來，包圍在他的身旁，使他看上去與周遭的一切都不同。

他穿著西服，黑外套白襯衫，長長的西裝褲沒在座位的隱形里，看不清。胸部和腰身恰到好處地將這套衣服以符合筆挺的形容呈現在他的身上。他站在擁擠的車廂中，沒有坐票，公文包四四方方的，放在他腳邊，隨著列車搖晃。

很奇怪，這個男人和這擁擠的車廂、和吵鬧輕率的學生們、和前方到達的破舊小城相比都格格不入，可他就是這麼站在車廂中，站在我的座位旁，專注地看著他的手機。

我注意到他的手機殼，上面是每個小商鋪都會出售的盜版海賊王的圖案，粗糙並且與他那修長的手指不合。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男人。我原本認為他是個典型的成功人士，但我很快阻止自己沿著這條思路繼續。他真的很吸引我，他擁有我所認為的迷人氣質，在格格不入的世界中旁若無人自我娛樂，有好幾次我都想站起來和他打聲招呼，以便更深地了解他，某種奇怪的慾望在我心中升起，我不知道應該說那是經過美化的求知欲還是更為單純的、某種原始的慾望。可他真的迷人，雖然他有著扁扁的鼻子、偏黑的膚色和奇怪的手機殼。

兩種抗爭在我的身上持續了一路，我不時地側臉打量他，可最終這短短的鐵路還是到站了，火車晃晃悠悠地停了下來。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這次我大方並且仔細地又看了一次他的臉。

我依舊覺得他很迷人，雖然這回我看得更為清楚，他根本不好看，整張臉普普通通，放在平均分佈里或許還要算在偏下的那段弧線中，可他所散發出的那種氣質，令我的目光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

他拍著隊走下火車時我跟在他身後，然後我發現在他那西裝褲下，他穿了一雙暗色、陳舊的球鞋。然後，不等我看清，他就邁向站外下行的電梯，淡在人群中，再找不到了。